沉重的肉身
一、丹东和妓女
道德是对感情的超越。
良心是一面镜子,只有猴子才对着它折磨自己。
如果所谓的道德堕落的人都要被所谓的正人君子吊死的话,世界一定是头朝下站着呢!
神义论因个人的痛苦而失效。
痛苦的一次最轻微的抽搐,哪怕仅仅牵扯到一根毫发,也会把造物者这个概念从头到尾撕破一个大裂口。
丹东:看!满天繁星闪烁,仿佛是无数颗晶莹的泪珠;洒下这些眼泪的眼睛该孕育着多么深的痛苦啊!
毕希纳:您看,这是一个美丽、牢固、灰色的天空;有的人可能会觉得有趣,先把一根木楔子锲到天上去,然后在那上面上吊,仅仅是因为他的思想在是与不是之间打架。
人啊,自然一点吧!你本来是用灰尘、沙子和泥土制造出来的,你还想成为比灰尘、沙子和泥土更多的东西吗?
二、牛虻和他的父亲、情人和她的情人
人们期待生命中幸福的相遇,而一生中遇到的大多是误会。生活是由无数偶然的、千差万别的欲望聚合起来的。幸福的相遇–相契的欲望个体的相遇时这种聚会中的例外,误会倒是常态。
……
人生误会既不是由神安排的,也不是人的理性出错,而是我的个体欲望在纷乱的生活中的自我迷失。有人喜欢用缘分来解释幸福的相遇,这无异于把个体欲望的偶然相遇解释成一个隐匿的世界理性的安排。人生误会令人对缘分的说法只能苦笑:不幸的相遇也是缘分?
误会是生命的自然状态,走出误会才能转入生命的自在境界。人只能在谅解和赦免中走出误会编织的生命之网。谅解不是遗忘,强迫遗忘自己的受伤或不幸,等于自己的受伤或不幸还在继续伤害自己。谅解伤害你的人或赦免自己偶然造成的过错,其实意味着:活着、但要记得,意味着生命的爱的意志比生命的受伤更有力量。
人往往只是为了一丝细小的情感而抛出了整个生命,在情感的某一个尖锐点上牺牲了一生的幸福。
三、沉重的肉身
十字路口上的赫拉克勒斯,卡吉娅和阿蕾特
《笑忘书》中的卡瑞尔与伊娃和玛克达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的托马斯与萨宾娜和特丽莎
四、永不消散的生存暮霭中的小路
在我看来,所谓小说”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个体偶在的喃喃叙事,就是小说的叙事本身:在没有最高道德法官的生存处境,小说围绕某个人的生命经历的呢喃与人生悖论中的模糊性和相对性厮守在一起,陪伴和支撑每一个身体上撞见悖论的个人捱过被撕裂的人生伤痛时刻。这才是现代哲学和科学做不到的,哲学和科学可以把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撞见的显露人生相对性和道德模糊性的悖论理析得清清楚楚,可是,生活在被悖论撕裂的伤痛时刻中的个人需要的并不是清清楚楚的理析–更可况根本就不可能指望人人都是理智的,而是叙述性的陪伴和倾听:难受的时候,听一个命运相似的人的故事或讲讲自己经历的故事,心里就好受多了。
人不能成为另一个的道德法官。因为瞎子不能领瞎子的路;如果这样,两个人都会掉进坑里去。
五、《遗嘱》:《被背叛的遗嘱》
生活,是持续不断的沉重努力,为的是不在自己眼里失落自己,永远坚实地存在与自己,在自己的状态中。只消走出自己瞬间一刻,人就触及死亡的领域。
人们只在过去的时间中认识现实。人们不认识它在现在时刻,它正在经过,它在的时刻的那种状况。然而现在时刻与它的回忆并不相像。回忆不是对遗忘的否定。回忆是遗忘的一种形式。
寻找失去的现在,寻找一刻间的真实旋律,要使人惊讶和要捕捉住这一逝去的真实的欲望,因此而揭穿即刻现实中的神秘的欲望。即刻的现实在我的生命中不断地落荒逃去,我们的生命因此而变成世上最不为人知的事物。